春雪映桃红
□刘飞
陇东的春,总爱揣着些惊喜姗姗来迟。当江南的杏花雨已濡湿青石板,这里的黄土塬仍裹着料峭寒意。清晨推窗却惊见,碎玉琼花漫天簌簌,将含苞待放的山桃花苞裹上了一层银纱。
雪落梯田最是撩人。褐黄田埂忽而披上云絮,好似老妪肩头落了少女轻纱。矿区的银杏最是矜持,雪片儿在枝桠间旋着胡旋舞,方肯化作清泪沁入皴裂树皮。倒是野桃林爽利,千枝万朵仰着粉白笑靥,雪吻花颊恰似新嫁娘轻点珍珠妆。沿着山径寻那“春雪吻桃枝”的奇景,忽见一树老桃斜倚崖边。粗粝的枝干裂着岁月纹路,偏生顶梢几簇花苞倔强绽放。雪片子落在殷红萼片上,倒像是白玉托盘盛着珊瑚珠。风起时,雪末子簌簌地抖落,花瓣儿颤巍巍地承着,倒让人想起《长恨歌》里“梨花一枝春带雨”的句子,只是这里换了雪作璎珞,更添三分清绝。
日头升至中天时,雪开始消融。山桃花瓣上凝着雪珠,倒像是撒了糖霜的糯米团子。黄土高原的沟壑里,雪水汇成银链蜿蜒而下,滋润着刚翻新的褐色田垄。老农们踩着泥泞查看墒情,新绿的小苗从融雪里探出头来,与残雪映着桃夭,织就春日里最动人的经纬。
暮色四合时,山塬上的灯火次第亮起,像散落在人间的星子。雪水浸润的泥土蒸腾起潮湿暖意,混着桃花的清芬,酿成醉人的春酿。最妙是夜深处,月光如银泻地。雪地上投着桃枝疏影,竟似水墨丹青里的留白。偶尔夜风拂过,簌簌落下一阵“桃花雪”。此刻方知,陇东的春不是姗姗来迟,而是将冬的凛冽与春的温柔,酿成了这坛名为“春雪映桃红”的佳酿,待懂味的赏花人,细细品咂。
这般春雪与山桃的奇遇,倒像是黄土高原独有的待客礼。当别处芳菲已倦,这里偏要留一抹素雪,衬得桃花更艳、风骨更遒。雪色是天地盖下的钤印,桃红是高原绽放的朱砂,醉倒的不只是踏青人,更醉倒了整个蛰伏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