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麦收

□郭洪富
  天还没亮,星星稀稀落落地挂在天上,父亲就已经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了麦地。黎明前的黑暗像一张厚重的幕布,可父亲却熟门熟路,很快就找到了自家那几垄麦子。这些土地和麦子,他天天惦记着、照看着,就跟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一样,哪里挨着地堰,地界埋着块什么样的石头,麦穗长得啥模样,他闭着眼都能说出来。
  父亲站在地头,直直地立着,目光温柔又庄重地望着眼前整整齐齐、颗粒饱满的麦子,像是在举行一场特别的仪式。那眼神里,满是对麦子的感激。很快,“唰唰唰”的割麦声响起来,锋利的镰刀一过,麦子齐刷刷倒下,在父亲身后慢慢铺出一片金灿灿的毯子。太阳冒红时,这块地的麦子也快割完了。父亲把镰刀夹在腋下,随手揪下一支还有点发青的麦穗,两手合起来回搓捻。他小心吹掉麦糠,把麦粒送进嘴里嚼起来。那麦粒入口有一股凉丝丝的清爽,越嚼越有韧劲、越嚼越香。那麦香味浓得像陈年老酒,不光能解饿,还让人精神倍增。父亲黝黑的脸颊被东方的朝霞映得绯红而光彩,焕发出难得的满足和快意。
  割完麦子,后面的活儿还多着呢。打捆、搬运、碾场、脱粒、翻晒,一上午,父亲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忙个不停。初夏的风轻轻吹过,拂过他汗淋淋的额头和后背,他赶忙转过身,迎着风的方向,抖一抖灰布汗衫,那稍纵即逝的清凉仿佛流淌的泉水一般带走了些许燥热。中午吃饭的空儿,父亲也不闲着,拿出磨石,倒点水,就开始磨镰刀。他反复几次用手指在镰刃上轻拭着,直到整片镰刀现出闪亮的光,他才擦干水渍,放心地挂到院墙的木橛子上。父亲视镰刀为战友,这把镰刀跟随他多年,割草割麦割高粱,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可谓是不辞劳苦、竭尽全力,刃口卷了钝了又磨,枣木柄被汗水经年累月地浸润,越发有了厚重感,比家里任何物件都亲。
  中午的太阳吐着火,烤得人直发晕。父亲顾不上睡午觉,抄起竹篾帽就出了门。从东边河滩到西坡洼地,他辗转到还未收割的麦地,查看麦子的成熟度,以便做出割麦的先后计划。老话说“麦熟一晌”,他生怕延误了收割的好时机。因为他知道,要是晚了,麦穗就会炸开,麦粒就会撒在地里。对父亲来说,因为偷懒或者粗心让粮食受损失,那是绝对不行的。
  在父亲眼里,麦子比啥都金贵,和命一样重要。他挨过饿,小时候吃过树皮树叶,知道没粮食挨饿的滋味有多难受,有多可怕,所以格外珍惜每一粒粮食。傍晚在打麦场收麦子装袋时,地上有一小堆混着瘪粒、碎粒的土堆。天都黑下来了,父亲还蹲在那儿,一点一点地扒拉、挑拣。我看了忍不住说:“别弄了,用簸箕端回去喂鸡算了。”父亲不回话,只狠狠瞪了我一眼。在粮食这件事上,他谁的面子都不给。晚上,母亲用新麦熬了粥,女儿吃不惯,把麦粒吐在了地上。平时最疼孩子的父亲一下子就变了脸,板着脸大声训斥,吓得女儿哇哇大哭。
  如今父亲80岁了,可还是不服老,照样种着几亩麦子。每年麦收,我都特意赶回去帮忙。在火辣辣的太阳下,我和父亲挥舞镰刀,隐没在金黄的麦浪里。父亲的背更驼了,但依然像一张拉满的弓,挥起镰刀还是那么利落,我都跟不上他的步子。麦芒扎得我胳膊又痒又疼,汗水流进眼里杀得生疼,但我低头坚持着。我想我多割一镰,父亲就能少割一镰,让他减轻一些劳累。更想让父亲看到,儿子像他一样,也是一个勤劳务实、珍惜粮食的人。